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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緋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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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緋聞

門鈴聲響起,簡葇噓了一聲,駱晴才把一肚子的問題咽回去。門外的人似乎知道裏面的人不會應聲,在門口大聲說:“簡小姐,您好,我是PORTS東方廣場店的店長。很抱歉,路上堵車,您的裙子送來晚了。”

等了一會兒不見裏面有回音,他又接著說:“如果您不方便,我把裙子放在門口,不打擾您了……”

外面許久沒有了動靜,簡葇才把門打開一條縫,伸手把包裝精美的禮品袋摸進來。

包裝拆開,裏面的裙子和她昨晚穿的是同一款式,尺碼也是一模一樣,所不同的是這條是嶄新的。

對著裙子呆了一呆,她轉頭看了一眼滿臉問號的駱晴,“唉,早知道他有這良心,能賠給我裙子,我就不勞您大駕了。”

說的是人話嘛!她要是為了送衣服,用得著闖三個紅燈!

駱晴不禁又看看簡葇。她的美一向是很風情的,今天卻美得有點飄忽,性感的唇邊掛著自嘲的微笑,撩人的眼角眉梢也浸透著嘲弄的笑意,只是朦朧的眸子裏有幾絲紅血絲,顯出幾分憔悴。

說不清的一種直覺,她總感覺簡葇今天有點反常,不,是十分反常。

“簡葇,你跟我說實話,你是不是……”駱晴臉上難得一見的認真,“愛上他了?”

“愛上他?!”簡葇唇邊的笑意更濃,好像聽到了一個很可笑的笑話,可駱晴還是捕捉到她嘴角的笑意曾有一瞬短暫的僵硬,“好了,別鬧了,我去換衣服。”

看樣子,從簡葇嘴裏弄明白真相是不可能了,駱晴幹脆趁她去洗手間換衣服時,打電話給經紀人威爺。

在電話裏繞了幾個圈子,她才問出想問的:“威爺,我聽說昨晚簡葇讓一男人拐走了,誰這麼有能耐呀?簡葇居然能讓他得手?”

“還能有誰,鄭少唄。”

“哪個鄭少?”

“還能有哪個?!不就是你總到處跟人打聽手機號的那個……”

駱晴拿著電話的手一抖,“你是說,鄭偉琛?”

“可不就是他。你肯定想不到,他竟然是簡葇的影迷……”

威爺後面說什麼,她已經沒心思再聽了。

鄭偉琛,原來是他。

現在,她徹底明白簡葇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反應。

她是動了心了。

不會錯的,遇上鄭偉琛的女人,很難不為他動心。然,動心以後,很難不傷心。

因為女人夢寐以求的東西,他全都有——除了專情!

一想到這是鄭偉琛的家,駱晴又仔細打量一番這個家徒四壁的公寓,果真是符合他的風格,低調得不能再低調。

據說想了解一個男人,一定要看他的書房。滿懷期待,駱晴悄悄走進書房。

應該是在軍校養成的習慣,鄭偉琛所有的東西擺放整齊,沒有一絲雜亂,除了掉在墻角的一本雜志。

她俯身拾起來,一眼便看見雜志封面上的醒目標題——天世傳媒少東宣布離婚,“小明星”守候五年修成正果。背景是兩張配圖,一張是幾年前的深夜岳啟飛擁著簡葇走出一間會員制的高級會所,另一張則是近期拍的,他們在某酒店的咖啡廳相談甚歡。

放下雜志,駱晴發現書櫃中有一層整整齊齊放滿了碟片,而且都是正版的影視劇,駱晴滿心好奇地細看,居然全部都是簡葇參演過的影視劇。

威爺說他是簡葇的影迷,原本她還不信,現在她信了!

……

洗手間裏,簡葇已經換好了衣服,卻沒有離開。她站在浴池前,靜靜望著還浸泡著玫瑰花瓣的水池。

花影浮動中,她自動掐片的腦子裏突然閃現過一個畫面——

他抱著沈睡中不著寸縷的她走進浴室,試了試水溫,才將她放入潔白的浴池,他的動作極輕,像是怕吵醒了熟睡中的她。他用毛巾沾了水,擰幹後又貼在臉上試了試溫度,才將溫熱的毛巾貼上她滾燙的臉上,擦拭著她不堪入目的濃妝。

一陣涼氣從窗口吹入,她不由自主地輕顫,他立刻停下動作……

她懶懶掀了下眼瞼,瞟他一眼,顫抖的身子自然而然靠入他胸膛,“我好冷。”

他擁住她,許久,直到她不再顫抖。

“還冷嗎?”

她搖頭,身體不再冰冷,卻還貪戀著他的氣息,不肯離開。他也沒有放開她,久久地維持著半傾身體的高難度姿勢。

等到她完全睡熟了,他貼在她耳邊的唇發出喃喃的低語,“你知道嗎,我想要的女人,始終只有你一個……”

我想要的女人,始終只有你一個……

這句話要是換在若幹年前聽到,簡葇一定回之淡然的微笑,告訴他:這世上,沒有男人只想要一個女人。

然而,時至今日,她不想笑了。

她努力想睜開眼,眼皮似有千斤重,怎麼也擡不起來。最後,她選擇動了動嘴唇,用含糊不清的聲音回答:“我不想知道。”

回家的路上,駱晴開車穿行在車流中,冷風從半啟的車窗吹入,加劇了宿醉後的頭痛和絲絲入骨的寒意,可簡葇不想關窗,不想把自己封閉在讓人窒息的狹小空間。

駱晴目視著前方,簡葇美麗的容顔上看不出喜怒哀樂,“威爺說……是鄭偉琛,是真的嗎?”

她動了動僵硬的身體,“嗯……”

駱晴沒再問其他,把音樂聲調大,搖滾樂的音符此刻聽來如破碎了一般,曲不成曲,調不成調。

面對著自己最好的朋友,簡葇不是不想坦誠,只是她和鄭偉琛的那段過去,牽扯了太多不能被提及的隱私和秘密,她不知道該從何說起,更不知道該在何處收尾。

車剛停在她的公寓樓下,駱晴就接到威爺的電話,談個廣告的代言。

掛了電話,駱晴拍了拍仍在精神恍惚中的簡葇,“過去的就過去了,就當是演了一場床戲,下了床就出戲吧。”

猶豫一下,簡葇試探著開口:“其實我和他……”

“我知道,他是真的挺迷你的。”駱晴看似沒心沒肺地笑著,“可我真看不出,你演的那些爛角色哪個能吸引他,唉!搞不懂他什麼欣賞眼光。好了,別想太多,上去休息吧,我先走了!”

沒等她再繼續解釋,駱晴已經開車離開,似乎對這個話題不想再深談。

……

回到公寓,簡葇緩慢地拉開門。

正午的陽光鋪了一地金色,一室的溫暖。她拉上窗簾,客廳、餐廳、臥室,所有的窗簾一一拉上,最後連廚房和衛生間的百葉窗也合上。但是,封閉不住,陽光會從所有遮擋不住的縫隙掠入,一絲一毫侵入她的世界,無法阻擋,也無法逃避。

最後,她放棄了阻擋和逃避,默默走到床邊。

她半坐在地上,從抽屜裏捧出精致的紅木盒子,放在膝蓋上輕輕開啟。裏面整齊地放著五個大小相近的黑色絨布小盒,她小心翼翼拿出最上面的一個,打開,鉆石的光澤在她眼前搖曳浮沈。

他說,這是他請人在法國定制的,獨一無二。

她告訴他,她很喜歡。她沒騙他,那如雙手相握似的設計,讓她第一眼看到,就愛上了這枚戒指。

她將戒指戴在無名指上,迎著烈日的光芒舉起手,鉆石折射的光刺痛了她的眼睛。

就像多年前的那一天——鉆石的光芒閃過她眼前。

那是一個她永遠也忘不了的初冬的夜晚……

鄭偉琛慎重地將戒指戴在她的中指上,“喜歡嗎?”

“鉆石好小啊!”她笑著倚在他肩頭,那時的他就像正午的陽光,那般璀璨,那般熱烈。“可是我喜歡!”

“等你明年生日,我送你個大的……”他握住她的手,挑起她的無名指,“戴在這個手指上。”

十指緊扣,他的許諾聽來那麼動人。

她說:“你每年的生日都會送我禮物嗎?”

“會!”

“如果我們分開了呢?”

“我們不會分開。”他堅決地否定。

“我是說‘如果’。”

他想了想,雙手從背後摟住她,唇沿著她的後頸尋尋覓覓。“你希望我送嗎?”

她輕輕觸摸著戒指上精巧的鉆石,“嗯,如果我們分開了,我希望你能每年送我一件生日禮物。我收到禮物的時候,一定會想你,你為我選禮物的時候,也一定會想我……”

他狠狠堵住她的嘴,不過不是用手,而是嘴。堵得她都要斷氣了,他才意猶未盡放過她。“你是不是想跟哪個男明星假戲真做?還是你真喜歡上岳啟飛了?就算是,我也不會成全你們。你就死了這條心,安安心心在我身邊待一輩子吧。”

那一年,她十九歲,以為愛情真像鉆石一樣恒久不變的年紀。

沒想到,鉆石恒久不變,他們的愛情一夕之間,碾得粉碎。

但他一年一件生日禮物從未間斷,而且每次都要她親筆簽收後,快遞員才肯離開,但她從沒拆開過包裹,只把它們放在箱子裏鎖得嚴嚴實實,生怕自己會一時忍不住打開,又一時忍不住去見他,最後,又一時忍不住……想到不堪想象的後果,她把箱子上了兩道鎖。

她從不知道他送了什麼,直到今年生日那天,她和圈裏的幾個朋友出去玩兒,很晚才和駱晴回來。見到快遞員還在她家樓下等她,冷得哆哆嗦嗦。

她滿心愧疚簽名的時候,駱晴已經從快遞員手裏搶下包裹,迫不及待拆開。

精致小巧的錦盒從看似粗糙的盒子裏掉了出來。

駱晴驚訝地大叫:“哇,是鉆戒,太漂亮了,是誰送的?”

“……”她也震驚得說不出話了。

駱晴又看了看包裹上的快遞單,“鄭先生?該不是昨天那個鄭總送你的吧?可我看他不像這麼有創意的人,鉆戒用快遞送!”

“……”

她回家以後把所有的包裹都翻出來,一件件打開,竟然全部都是鉆戒。

每一枚她都試了一遍,尺寸剛剛好適合戴在無名指上。

……

手機鈴聲響起,打斷了簡葇的回憶,她看著手機屏幕上一串可以倒背如流的電話號碼,用力把手機握在掌心。

手機在她掌心中的震動,直到把手震得麻了,她才下定了決心,掛斷。

半小時後,仍被她握在掌心的手機又一次響起,她正想掛斷,發現手機上顯示的是來自多倫多的國際長途。

電話接通,裏面傳來簡婕迫不及待的聲音,“姐,你總算接電話了,再聯系不上你,媽就要回國找你了。”

簡葇清了清嗓子,換上輕松的語調,“昨天和朋友出去玩,忘記帶電話了。”

“朋友?是不是那個天世傳媒的公子哥呀?!”

提起岳啟飛,簡葇不禁重重揉了揉劇痛的額頭,“你別信那些八卦記者胡編濫造,岳啟飛離婚跟我一分錢關系都沒有。”

“可是,有圖有真相啊。”

圖?真相?

好吧,她承認她當年年幼無知時,的確為了上位勾搭過人家,可是那都是八百年前的破事兒了。真難為那些狗仔有如此超凡脫俗的聯想力,岳啟飛離了個婚,他們居然聲情並茂地把“小三”的帽子扣給了她,讓她不費吹灰之力撿了個大便宜,搶到了頭條。

連遠在多倫多的簡婕都看到了,可想而知這宣傳效果有多理想。她的知名度一定又提升了一個層次。

“姐,你就別瞞我了。”簡婕用洞察一切的口吻說,“岳啟飛就是你那個真愛吧?現在他離了婚,你們有沒有機會覆合?”

“真愛?!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這世界沒有真愛……”

她還在努力解釋中,電話那邊換上了媽媽溫和的聲音,“葇葇……”

聽見這麼治愈系的聲音,簡葇頓覺精神抖擻,“媽,你最近身體怎麼樣?腰還疼嗎?”

“我的腰已經好了,你幫我找的大夫真不錯,我才去看了幾次就好了。”

“哦,下次一定記得小心點,別再扭到。”

“葇葇,網上說的不是真的吧?媽相信你不會破壞人家婚姻。”

簡葇剛想說還是親媽了解她,就聽電話那邊接著說:“不過,不管那個人離婚是不是因為你,要是你對他還有感情,就別再錯過了。”

“唉……”反正解釋不清了,簡葇也懶得解釋,認真聆聽老人家數十年如一日的教誨。

直到她聽見“離過婚沒關系,不管你找個什麼樣的人,媽都支持你”,簡葇忍不住看了一眼無名指上的戒指,心裏的話一不小心脫口而出,“不管他是什麼人,你都支持嗎?”

“只要你喜歡。”

“如果……”

“你說什麼?我沒聽清。”

“沒什麼。媽,我真的沒有遇到喜歡的人,等我遇到了,一定第一時間帶去給你鑒定。”結束了真誠的保證,簡葇立刻轉移話題,“對了,你上次不是說想給爸爸找塊墓地,選得怎麼樣了?”

“我看中了幾個,風景很好,就是價錢有點高。”

“錢不是問題,最重要給爸爸選個好地方,最好離家裏近點。”

“是,我也這麼想,你什麼時候來,幫我拿個主意。”

“好,等我手頭這個戲殺青了,我抽時間去看你們……”

電話那邊又傳來簡婕的聲音,“姐,我們要放暑假了,我想這個暑假回次B市,找找看有沒有合適的工作。”

“回國找工作?!你知不知道現在多少人想出國……”

“可我有點想念B市的生活了。”

“你跟我開玩笑吧?!”這話要是別人說她或許信,從簡婕嘴裏說出來,她說什麼都不信。

果然,媽媽告訴她真相了:“別信她,她上個月給國內一個考察團做翻譯,認識了一個男人。人家說等她回國請她吃飯,估計是客套客套,她就惦記上了。”

“噢?什麼樣的男人,居然能入得了簡二小姐的眼,我一定要見識見識。”

“好啊!”簡婕搶著說,“等他請吃飯的時候,我帶上你,介紹你們認識。”

“行!雖然我現在最怕的就是飯局,可是為了你,我拚了。對了,那男人叫什麼名字?做什麼的?我先幫你打聽一下身家背景清白不,免得你被人騙了。”

“不用那麼麻煩吧?”

“你不知道,現在多少無知少女都被小三了,還在那曬幸福呢。”

“是嗎,可我對他了解的也不多,只知道他的職位挺高的,姓鄭,叫鄭偉琛……”

鄭偉琛——這兩個字對簡葇的大腦來說,無異於暫停鍵,隨時聽見,隨時斷檔。

“姐?姐!”

“啊!”簡葇清清嗓子,“這個名字,估計重名的會有很多。”

簡婕也不在意,“哦,那不用查了,他肯定是沒結過婚的。”

“你怎麼這麼確定?”

“因為他的同事說他是不婚主義者。”

“不婚……”

低頭看看無名指上的鉆石戒指,她松了口氣,應該不是他,她認識的鄭偉琛二十歲就想娶個媳婦給他暖床。

掛了電話,簡葇便去了浴室裏洗澡,確切地說,是在如註的水流下,望著自己肩膀上褪了色的幾點紅痕發呆。

憑她以往算是相當豐富的經驗,她每次在他懷中一覺醒來,即便沒有骨頭散了的感覺,也會連續幾天不敢穿性感的裙裝出鏡。可是這一次,他只在她肩上留下幾處輕淺的吻痕,實在有違常理。

難道,他長期在放縱中浸淫得體力不支了?或者,他對她的激情也如這吻痕,慢慢褪色了?又或者……他點到為止了?

早上起床時,宿醉後頭痛讓她沒辦法整理記憶,現在她努力拚湊著腦中跳躍式的記憶碎片,始終沒有找到任何火辣的場景,哪怕一個鏡頭。

難道,他真的點到為止!

更讓她困擾的是,簡婕認識的那個不婚主義的男人,會是他嗎?還是,僅僅是重名而已。

門鈴聲打斷了她的百思不得其解,在可視門鈴裏看見威爺黝黑的臉龐和閃動著精光的小眼,簡葇隨便抓了件衣服換下身上的浴巾,打開了門。

威爺沒提昨晚的事,瞄了一眼她略顯倦怠的神色,便開門見山告訴她陳導很看好她,有意讓她擔綱《似水流年三部曲》的女一號,下周去試鏡。那語氣和神態像極了老鴇給累得筋疲力盡的女兒分賣身錢,滿意之餘還帶著微乎其微的憐惜。

簡葇也很淡然地記下了時間地點,接過劇本。劇本很薄,只有幾場戲,估計是試鏡用的。她隨意翻到一頁,視線驟然停駐在男女主角的對白上。

第九十三場

時間:午後

地點:藍雨家中

人物:藍雨(女一號),楊琛(男一號)

楊琛出現在藍雨面前,急切拉住她的手往門外走。

藍雨:【你要帶我去哪兒?】

楊琛:【我們去登記結婚。】

藍雨:(抽出被握緊的手):【我們分手吧。】

楊琛:(難以置信):【為什麼?】

藍雨:(冷笑):【因為我不想跟你結婚,從來沒想過。】

楊琛:【沒關系!你現在想也來得及,我給你五分鍾,你好好想想——你是想讓我牽著你去,還是想讓我綁著你去?】

藍雨:【你真以為我會愛上一個連像樣的鉆戒都買不起的男人?你真以為我願意退出演藝圈,指望著你用一個月幾千塊的補助養我一輩子?還是,你真以為我不知道你父母是誰?!】

……

簡葇受驚地猛然合上劇本,聲音有些幹澀問,“這劇本是誰寫的?”

“肖裳。”

肖裳是一個當下很紅的網絡作家,最擅長虐身虐心的愛情故事,很受年輕一代女性的追捧。因為近兩年有兩部小說改編成電視劇後很受歡迎,她的作品頗受影視公司的青睞。這次的《似水流年三部曲》是肖裳以劇本的形式創作的,沒有在網絡上公開,也沒有同名的出版書,劇本目前還在修改階段,結局沒有最後敲定,所以試戲的演員只能看到部分的劇本。

這考驗的哪是演員的演技,完全是理解力和想象力。

威爺說:“我可是費了好大勁兒才打聽到整部戲的主題思想:一線女星的上位史,還有一段註定了悲劇的愛情戲。”

“註定了悲劇……”她喜歡這個定位。

“是,雖然結局還沒出來,可一看人設就知道沒戲……”為了證明自己的推斷,威爺簡單跟她覆述了一下劇情。

女主角的定位是一個渴望上位的女藝人藍雨,而男一號是個出身軍校的男人楊琛,以目前女明星嫁土豪、嫁同行的大趨勢看來,這樣的人設已經不被看好,偏偏兩個人之間還有著剪不斷理還亂的愛恨糾葛。

男主角楊琛愛得不能自拔,為了和藍雨在一起,和家人鬧翻,他父親將他趕出家門,並且揚言——“只要我有一口氣在,我絕不會讓她進這個家門。”何等的果斷,何等的決絕。

就在楊琛不顧家人反對,堅持和藍雨結婚時,藍雨淡定得不能再淡定地告訴他,他們的愛情,從頭到尾都是她為了報覆,自編自導自演的一出戲,一句話直接把楊琛和這段美好的愛情一起秒殺了……

多年後,藍雨在演藝圈的浮華中從善如流,從一個不入流的小藝人混成了一線的女星,閃光燈下光鮮亮麗,卻無人知道她午夜夢回時的寂寞,那一場她自編自導自演的戲裏,她已經入戲太深……

講完了劇情,威爺又說:“這部戲劇情雖然狗血了一點,但越狗血越有賣點,而且劇中的感情戲很細膩,陳導又是大導演,感情戲一向拿捏得精準到位,拍出來肯定好看。最重要的是,女主角的可塑性強,多層次,很容易出戲,只要你拿到這個角色,我敢保證,這部戲肯定能讓你大紅大紫。”

簡葇用力握著手中的劇本,從看到這個劇本的第一眼,她關心的就不再是她是否能憑借這部戲大紅大紫的問題,而是鄭偉琛究竟想怎麼樣?從昨天的飯局,到暗示投資商把女一號的角色給她,好像這一切全都由他掌控著,而他的目的當然不會是把她捧得大紅大紫。

垂下臉,她又看了一眼手上忘了摘下的鉆戒,上面形如雙手緊握的戒指纏繞在她的無名指上。她忽然有種錯覺,他握著她的手由始至終都沒有放開過。

“小葇?小葇!”

“嗯?”威爺的巨吼將她的三魂七魄召喚回來。

“你的手機響了。”

“噢。”她找出手機,一看上面的電話號碼,果斷拒接。

幾秒鍾後,電話又響起來。

“誰打來的?”威爺問。

簡葇隨口一答:“陌生號碼,大概又是騷擾電話吧。”

電話第三次響起,她剛要拿電話,作為盡職盡責的經紀人,威爺挺身而出幫她接了,“我是簡葇的經紀人,請問你是哪位?”

簡葇沒聽見電話裏說了什麼,只見威爺的臉像切換鏡頭一樣,瞬間由凜冽的寒冬變成炎熱的盛夏,“噢,鄭少,您好!您好……小葇,她在,您稍等!”

縱然千般不願,她只能認命地從擠眉弄眼的威爺手中接過電話。

“為什麼不接我電話?”他的聲音如秋風掃落葉,勢不可擋。

她拿著電話進了臥室,避開了威爺的火眼金睛,才反問:“我們有什麼可聊的嗎?難道鄭少想和我聊聊昨晚的感受?”

“我以為你會想和我聊聊《似水流年三部曲》試鏡的事情。”

“很抱歉,關於電影的事宜,我的經紀人會代我談的。我只需要做完我應該做的,至於其他的事情,都是經紀人負責。”

“你認為在我床上睡一晚,你應該做的事情就做完了?”“睡”那個字他咬得特別重,足見她昨晚果真是睡過來的,而且睡得有點不合時宜。

“鄭少,我一絲不掛睡在你身邊都沒有激起你的興致?看來你是縱欲過度,導致某方面有障礙……這怨不得我的。”

“……”電話裏好久沒了回音。

她繼續表達著關切,“我認識一個老中醫,專門治各種男性疾病,保證藥到病除,要不要我介紹……”

她的話還沒說完,只聽電話那邊陰冷的聲音傳來,“你是不是要我今天晚上好好給你證明一下,我的身體有沒有障礙。”

腳下一絆,簡葇一個踉蹌差點摔在地毯上。扶著墻壁站穩,她摸了摸額間的冷汗,“不好意思,我今晚有約了!”

“是岳啟飛?”

“是啊。”簡葇故意用讓人遐想萬千的暧昧聲音說,“如果你不介意……可以一起。”

“我介意!”丟下這句話,他掛斷了電話。

聽著手機中刺耳的忙音,簡葇的腦子裏忽然躥出她在某電視劇中的一句對白——“你就是仗著我愛你!”

如果不是真愛她,以他的個性,恐怕早把她啃得連骨頭渣都不剩了。

可如果他不愛她,她又何必針針往他心上刺。

有時候,瞎話真的不能亂編,一不小心就會應驗。

威爺在她家裏蹭了頓飯,本來還想跟她聊聊劇本,深入挖掘一下人物的內心戲,不想公司的副總裁助理突然打電話給她,簡明扼要地通知她五點去帝都酒店頂層的旋轉咖啡廳見岳啟飛。

沒錯,是通知,不是邀請。誰讓人家是天世傳媒新上任的執行副總裁兼總裁的大公子,掌控著她的經濟命脈。更何況,現在她還指望著他快點幫她把“小三”的大帽子給摘了,免得她哪天一不留神被他的前妻潑硫酸。

不到四點,簡葇便用厚重的休閑裝把自己包裹得密不透風,又戴上誇張的墨鏡出門,在街上繞了幾圈確定沒人跟蹤後,她開車直奔帝都酒店。

她在服務生的引領下走進咖啡廳時,岳啟飛早已在包房裏等著她了。

明亮卻不華麗的空間裏徜徉著柔和的音樂,空氣中混著咖啡微微的甘苦,縱覽城市風光的窗前,岳啟飛深坐在舒適的沙發椅中,修長的手指輕輕托著一杯咖啡,俊秀的側臉,涼薄的唇和舉手投足的從容,乍一看去,還真有種陽春白雪的雅致,然,僅僅是乍一看。

多看一眼,他骨子裏的惡俗就掩飾不住了。

見她進門,岳啟飛挑了挑犯桃花的眉梢,“坐。我給你點了KopiLuwak。”

“謝謝!”簡葇坐下,接過服務生遞過來散發著濃郁貓屎味道的咖啡,淺抿了一口。跟著他附庸風雅喝了許多次,她始終無法在喝咖啡的時候不去想貓屎的樣子。就像她和他相處這麼多年,她始終忘不了在人群中看見他第一眼時,她的身體在天翻地覆中旋轉,劇烈的眩暈感伴隨著身體的撞擊痛徹心扉,而他的臉上卻洋溢著意興盎然。

那一年,簡葇十七歲,沒有了慈愛的父親,媽媽帶著妹妹去了加拿大,她暗戀的男孩兒也再沒出現,世界仿佛只剩下她一個人,獨自面對殘酷的現實。

經父母舊識的引薦,她考上了中戲,也有了很多跟組的機會。雖然演的都是路人甲,出鏡最多的一部戲也不過是演出場沒幾次就死了的女N號,可她堅信只要她用心演繹,早晚有一天能紅,等她紅了,她就能給媽媽和妹妹最好的生活。

某日,她給一部大制作的電影《懸浮之都》做替身演員,替女主角從二十多階高的樓梯上摔下去,托了導演精益求精的福,她一連摔了五遍才過。除了她死死護住的臉,全身上下沒一處幸免於難。

那天岳啟飛正好去探班,閑來無事,便悠閑地站在一邊看她連摔了五遍。所以她在一次又一次翻滾下落過程中,隱約看見一張意興盎然的臉,那種神情讓她第一次深深厭惡某些不知人間疾苦,只知花天酒地的富二代。

摔完之後,她捂著流血的小腿在旁邊觀摩飾演女主角的影後林希兒的精彩表演,直到劇組收工才離開。

天不知何時下起雨,她撐著劇務借她的傘一瘸一拐走在雨裏,岳啟飛的豪車載著林希兒從她身邊駛過,雖然車速減慢了,還是濺起一大片水花,水濺落在她身上,冰涼冰涼……

車停下來,林希兒傾城的容顔從徐徐下移的玻璃窗中露出,問她去哪,是否需要載她一程。

聽出人家是客套,她微笑著搖頭。

車窗升了上去,繼續向前開去,她又一次在被雨水淋濕的倒後鏡裏隱約看見岳啟飛意興盎然的神情。

她恨透了那種表情。

……

數月後,世紀傳媒想要推出一部偶像劇《不分手的愛戀》,並借此打造一批偶像派的新人,首次擔任制片人的岳啟飛,頗為敬業地親自跑去中戲選角色。試鏡時,他一眼便認出了她,並且委婉地表達出有意簽她的心思。

於是她就徹底結束了“無經紀公司,無經紀人,無靠山”這種三無演員的悲慘生活,懷著無限的憧憬正式踏入了演藝圈。

很久很久之後的一天,她問岳啟飛,“你當時是不是被我為藝術獻身的精神深深打動,才會在後來選角色的時候欽點了我?”

他很認真回答。“你摔下來的時候,有點走光,我被你胸前的波瀾壯闊打動,才會在後來選角色的時候欽點了你!”

她無語:“岳制片果真眼光獨到。”

岳制片理所當然告訴她:“我以為,就憑你的身材,演戲的天分和不顧一切想上位的勁兒頭,非常有做明星的‘潛質’,絕對能捧紅。”

“潛質”這個詞在岳制片的字典裏通常解釋為:被潛規則的基本素質。

“……誰知道你這麼不爭氣,我在你身上花了那麼多心思,你卻跟我裝起了聖女。要不是我心胸寬闊,不計前嫌,別說混成二線,你現在連跑龍套的機會都沒有。”

其實,真正踏進這個圈子,簡葇就沒打算裝過聖女。

當岳啟飛跟她簽了長達五年的合約,還把她分配給資深的經紀人威爺帶的時候,她豈會看不出他的心思。在這個圈子混了一年多,她了解圈內的游戲規則。想上位,要麼在觀眾面前脫,要麼在投資商面前脫,要麼在導演面前脫,要麼找個能捧紅你的男人脫,反正關鍵字是一個“脫”。

比起那些腦滿腸肥的老頭子,岳啟飛長相還算不錯,又能捧她,堪稱絕佳的選擇。所以在跟組的三個月裏,她除了用心鉆研角色性格特征,也在用心鉆研他這個制片人的性格特征,並且頗有心得……

後來,那部戲在黃金檔熱播,冷艷又深情的女三號被她演繹的很出彩,給觀眾留下深刻的印象,簡葇的名字被不少圈內的人牢牢記住。突如其來的名利和水漲船高的片酬更加堅定了她想要成名的決心。

迎新宴那天,她特意選了一件深V領的淺灰色禮服,滿懷雄心壯志地端著杯紅酒,走向聚光燈下的岳啟飛,她成功地吸引了他的全部註意力。

慶功宴結束後,岳啟飛主動送她回了家,他問她:“不請我上去喝杯咖啡嗎?”

她知道她應該馬上點頭,然後把岳大少留下來過夜,用她還算有點價值的身體交換上位的機會。也許這種交易很骯臟,很卑劣,但這是通往成功之路的捷徑。

短短的幾分鍾,她的感性和理性展開一場激烈交戰,結果理性一敗塗地。她委婉地拒絕了岳啟飛,“對不起。我這周不太方便,下周吧。”

岳啟飛有所領悟,“好。”

他走後,她一個人坐在冰涼的石階上,噴泉水濺在她身上,一點一滴的寒意透過肌膚。自從失去了家,她開始習慣這樣的冷,因為再沒有人可以給她溫暖。其實,對她而言,冷也未嚐不是件好事,它可以讓人保持頭腦清醒,清醒地知道自己想要什麼,該做什麼。

她不記得自己坐了多久。

只記得失神中,略有些融化的蛋卷冰激淩出現在她視線。她驚異地擡頭,一個高大的人影遮住了灰蒙蒙的路燈。淡綠色的襯衫,墨綠色的長褲,在這最樸實無華的衣裝下,他一動不動站著,也有種強大的存在感……

逆著光,她只依稀感覺出他冷峻的臉龐輪廓分明,薄唇因微笑輕輕上揚。他的視線向下……那樣的眼神,像極了她記憶中鐫刻的一雙眼。

“請你吃……”他頓了頓,嘴角的弧度揚得更深。“因為你長得漂亮!”

熟悉的對白將她的記憶拉回到美好的過去,閃過一幕一幕青澀的甜蜜,最終定格於藍天白雲下倏然升起的雲霄飛車,還有長椅上坐著的男孩兒。“你……鄭偉琛?!”

他在她身邊坐下,“好久不見了!”

寂靜的夜晚,可以聽見秋風和落葉的聲音,很動聽。噴泉水傾瀉而下,濺起的水滴在路燈的折射下,跳躍著靈動的光。

夜幕上綴著的星辰明明暗暗,襯得一彎弦月越加明媚撩人。

她接過他手中的冰激淩,不知是他握得太久,還是她的錯覺,冰淇淋上竟有著溫暖的溫度。

“你考上軍校了?”她望了望他身上的衣服。

“嗯,”他在她身邊坐下。“你沒學芭蕾舞麼?”

提起芭蕾舞,她不禁嘆了口氣。“學了。學了兩年,覺得沒什麼‘錢途’,放棄了!”

她的冰淇淋還剩下最後一口時,他忽然問。“送你回來的人,是你男朋友?”

她想要否認,終究覺得潛規則這種事,還是潛著的好,擺到臺面上太不光彩了。“暫時,可以這麼理解。”

“暫時?”

“對他那樣的男人來說……女人是沒有保質期的,開封即食,無需保存。”簡葇吃下最後一口,用包裹著蛋卷的紙巾擦了擦手上的粘膩。

鄭偉琛看了一眼她無喜亦無憂的表情,似乎讀懂了什麼。“所以,最好的選擇,就是不要開封。”

他的語氣很清淡,她無法分辨這句話是一種建議,抑或簡簡單單地陳述一個事實。

很多時候,即便明知是事實,許多人還是不願意去相信,總以為沒有發生的事情,結果就是未知的。直到有一天被現實踐踏得體無完膚,一無所有,才知道自己的天真,旁觀者嘲笑其可笑可悲,可誰沒有為夢寐以求的渴望一時癡迷的時候。

對於夢寐以求的渴望,她認為這個話題不適合這樣久別重逢的場景,於是轉移了話題,“對了,你怎麼會在這裏?”

“我朋友在這裏有個公寓,前不久他出國了,把房子給我住……”

“你住在這裏?!我怎麼從來沒見過你?”

“軍校管得嚴,我們平時不能隨便離開學校,這個周末輪到我休假。”

“哦。”對於軍校嚴格的管理制度,她早就知道的。

“我回來時正好看見你。”他頓了頓,“你看起來心情不太好。”

話題有繞回來的趨勢,她忙避重就輕問:“你怎麼沒回家?和你爸爸的關系還沒有緩和嗎?”

“到底是父子,能有什麼深仇大恨緩和不了。只是難得有假期,我不想對著他那張時刻寫著敵我矛盾階級鬥爭的臉度過。”

“是啊,到底是父子……”

又一陣寂靜無聲,他猶豫了好一會兒,最後還是開口了:“我聽說你爸爸去世了……”

她仰起頭,看著夜幕上綴滿的星辰,最亮的一顆遙遙掛在東方,近在眼前,卻遙不可及,“嗯,就是你約我看電影那天,他離開的。”

噴泉濺起的水滴努力跳躍得更高,終來不及照亮夜空,轉眼已墜落,隨波逐流……

鄭偉琛輕輕握住她微顫的手,他的掌心很燙,會灼傷人一樣。

自從踏進娛樂圈,簡葇就覺得自己的人生像在拍一部漫長的電視連續劇,每一幕都要嚴格按照劇本上的設定演下去,不管那是不是她想要演的。但與拍戲不同的是,她的人生NG了,就沒有再來一次的機會,所以她不能出一點的差錯。

猶豫了很久,她抽回已被握得滾燙的手,從冰涼的石階上站起來,“很晚了,我該回去了。”

“手機能借我用一下嗎?”

她以為他想借來打電話,從包裏翻出手機遞給他,他純熟地在手機上輸入了一連串號碼,撥通。

悅耳的和弦樂響起,如果她沒記錯,正是她剛演那部電視劇的片尾曲,曲子出自一位著名的作曲家之手,很是動人,也正是她的手機鈴聲。

他將手機合上,還給她,“這是我的手機號碼,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你可以找我,比如……丟了錢包。”

提起丟錢包的事,她不禁想起年幼無知的自己。無知地弄丟了僅放了二十塊錢的錢包,她便站在街邊悲痛欲絕,好像丟了個錢包就是天大的悲傷,把全世界都填進去,也填補不了她心頭的悲傷。幸好鄭偉琛幫她找了回來。

“錢包倒是沒丟,”她仔細回憶了一下有什麼需要他幫忙的,終於想到了一件,“我的電腦壞了,不知道找誰幫我修……因為裏面存著很多我和家人的照片,我不想被別人看見。”

“我算是‘別人’嗎?”

“不算!”

不過,她看看手表,這個時間貌似有點晚,讓一個男人去她家裏修電腦,會不會讓他以為這和“請他去家裏喝杯咖啡”表達著同一個意思。

她正猶豫著要怎麼委婉地表達出她“不是很急著用”的意思,聽見他說:“你明天什麼時間方便?我就住在對面這棟樓,隨時可以過來。”

他指了指與她家毗鄰的另一棟樓,估計從他的家出來到進她的門,步行也只要兩分鍾,果然很方便。

“我明天沒有通告,也沒有課……”

他點頭。

“我家在20樓3號門。”

“嗯。”

簡葇走回公寓樓下,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擡頭看了一眼正幫她拉開沈重大門的鄭偉琛。她再忍,又是沒忍住,“那晚,你在電影院門口等了我多久?”

“等到最後一場電影散場。”

……

直到今日,她仍舊忘不了他說的那句話“等到最後一場電影散場”,他一定在電影院門口等了很久、很久。

……

“精神狀態不錯,”岳啟飛別有深意打量一番她身上厚重的休閑裝,“我聽說你昨晚上了鄭少的床,還以為你下不來了……”

簡葇正端著咖啡走神,一聽這話,嘴裏的咖啡差點噴出來。他知道她昨晚陪了鄭偉琛並不奇怪,可他居然知道她下不了床,這……娛樂圈果真毫無隱私可言!

見她噎得說不出話,岳啟飛接著問:“你這是演的什麼戲路?舊情覆燃,還是借他上位?”

清了清嗓子,她終於說得出話,“我要說我是被迫的,你信嗎?”

“你?算了吧,以你這不識擡舉的性子,誰迫得了你?”

說得有點道理,她讚同地點點頭,“多謝岳總誇獎!那麼,岳總是不是該讓那些八卦周刊的娛記也多少了解一下我的‘不識擡舉’,讓他們別這麼擡舉我,把破壞你們夫妻感情的重任交給我。”

“我原本是想讓他們了解一下的。”岳啟飛慵懶地斜倚著沙發,徐徐開口,“可是今天早上聽說《似水流年三部曲》的投資商推薦你做女一號。我覺得不趁這個機會把你的‘知名度’好好炒一炒,委實對不起我們這麼多年的交情。”

“你的意思是……要拿我們的緋聞給這部戲宣傳造勢?”

“隨便你怎麼想,我明天剛好要去S市,你跟我一起去!”

“啊?!”

他又鄙視地瞥了瞥她的休閑裝,“到時候肯定會有娛記偷拍,記得穿性感點,別給我丟臉。”

簡葇嫣然一笑,“想要爆新聞,何必跑S市那麼遠,今天不就是最好的機會嗎?你說我們是直接下樓開房呢,還是去你的別墅?”

“……”

在岳啟飛無語的半分鍾裏,她發了條短信給已經做了娛樂周刊資深狗仔的老同學趙天天,“想要獨家嗎?帝都酒店門外,等著!”

短信剛發出去,簡葇聽到岳啟飛不滿的聲音傳來,“我要的是緋聞,不是醜聞。”

“呃,有明顯區別嗎?”在她的三觀中,和岳大少這出了名的花花公子扯上關系的緋聞,一律都是醜聞。

於是,岳大少身體力行給她證明了一下,他心目中緋聞的定義。

喝過咖啡,他帶著她去了一家很有特色的小店吃火鍋,店面很小,位於九曲十八彎的深巷,以至於簡葇要掛著甜蜜的笑臉被他擁著一路步行,十分敬業的閨蜜記者,也只好抱著相機,一路追隨。

緋聞之路走得格外艱辛。

吃過艱辛的火鍋,岳啟飛又帶著她去逛奢侈品店。逮到這樣的機會,簡葇當然毫不客氣地選了幾件覬覦已久的時裝,看見岳大少前所未見地慷慨解囊,她笑得嘴角都要抽筋了。結果,在收銀小姐面前瀟灑地刷完卡後,他附在她耳邊,呼吸繚繞在她耳畔,“這些服裝費,我會從你的片酬裏扣的。”

她的笑容垮了下來,轉身就要去退貨,被岳大少一把摟了回來,“親愛的,別忘了我們現在在演戲,要尊重劇本……來,看著鏡頭的方向,再笑一個!”

一聽鏡頭兩個字,她馬上進入狀態,盡管心窩疼,她還是朝著身邊的男人深情款款擡眸,笑容無比嫵媚誘人。

岳大少由衷地表示,“你拿不到影後,天理難容!”

“天理在哪?你見過嗎?”簡葇不屑地輕笑,“這世道,天理就跟真愛一樣,談的人多,見過的沒幾個!”

“哦?!那你呢?見過嗎?”

“沒見過!”

“我說,真愛……”

“……”

這個問題問得太好了,讓她整晚都忍不住思考這個問題的答案,就連夜場最搞笑的喜劇電影都沒能讓她真心實意會心一笑。

淩晨時分,岳啟飛送她到公寓樓下。簡葇下了車,午夜的風吹得人骨縫發寒,她不禁加快回家的腳步。忽然,岳大少追了上來,體貼地為她披上一件融著他體溫的西裝。

他溫情開口:“明天一早,我來接你。”

為了配合劇本中溫情的一幕,簡葇離開時一步三回頭,那叫一個情真意切,依依不舍……

不遠處,趙天天一邊飛速地按著相機拍照按鈕,一邊在腦海中構思著這個獨家新聞該配有怎樣的標題才能奪人眼球。

岳啟飛開車離去,她才滿足地放下相機,準備功成身退。一不留神,她差點撞進一個寒意透骨的胸膛,所幸對方躲避及時。

她驚駭地擡頭,在路燈的暗影裏,她看不清對方的樣子,只隱約瞧見一個男人冷硬的輪廓,和他與夜色融為一體的臉色。

男人沒有說話,只朝著她的相機攤開手。

趙天天自從事娛記這份職業以來,挖過不少的內幕,從一線明星,到富豪名流,也算閱人無數,從沒有遇到這麼具有強大威懾力的氣勢,好像違背他的命令,活不過明天一樣。

憑借多年閱人無數的經驗,她非常確定眼前這男人絕不好惹,於是,片刻不敢耽誤地將相機奉上。

男人把照片從頭到尾掃了一遍,臉色比夜色更深了。

一輛車經過,明亮的車燈晃過。雖然只是一閃而過,她還是看清了眼前的男人。他有一張輪廓清晰的臉,擁有著帥哥必備的麥色皮膚,俊朗眉眼,挺直鼻梁,微薄的唇,而且全部是精品。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分明清晰的五官放在他的身上,竟然有些模糊,仿佛被更吸引人視線的東西掩蓋住了,讓人無暇去關註。

等到男人還了她相機,她驚喜萬分地抱著寶貝相機逃離現場,她才想到兩件重要的事情——

第一件,這個男人好像在哪裏見過。

第二件,這個男人似乎和簡葇的關系非比尋常,否則,他怎麼會在她的樓下,還會用那樣的臉色審查她拍的照片。

突然,腦中靈光一閃,她想起來了。

這個男人是鄭偉琛——的確是惹不起的人物!

回到屬於自己的家,簡葇打開燈,黑白色調的裝修風格在這樣的午夜透著死氣沈沈的冷寂。這種冷比午夜的冷風更加入骨三分。

泡了個熱水澡,一身寒意和疲憊在熱水中驅散,她仍是毫無睡意,穿著被頭發浸得半濕的睡衣蜷坐在茶幾邊的地毯上,借著地燈昏沈的冷光,靜靜點燃一支煙。

纖細的指尖夾著清冷的火光,照在她毫無表情的臉上。這才是最真實的她,卸下一切的偽裝和面具的她,就似這黑白色調的房間,沒有一點生氣。

無意中掃了一眼茶幾,她的指尖一顫,一點煙灰無聲墜落,正落在威爺送來的劇本上。

想起威爺臨走時的千叮萬囑,要她一定好好讀讀劇本,深入挖掘角色的內心世界。她猶豫了很久,拿起劇本,翻開……

《似水流年三部曲》

第一場

時間:深夜

地點:中央戲劇學院附近的高檔住宅小區內

人物:藍雨(女一號)韓澤(男二號)

藍雨被一輛豪車送回新租的公寓,她穿著一襲深V領的灰色長裙輕緩地走下車,妝容清淡。

藍雨:【謝謝你,韓制片。】

藍雨圍上純白的羊絨披肩,面對著車內的韓澤有意無意彎下身,胸前的事業線顯而易見。被視覺美感蠱惑的韓澤也下了車,表情有著濃厚的興趣和期待。

韓澤:【不請我上去喝杯咖啡嗎?】

藍雨(清淡地一笑,清冷的月色下,那一笑更勝冷月的光華):【我今天不太方便……下周吧?】

……

看到這裏,簡葇楞了一下,如此真實的描寫和對白完全重現了當晚的場景……原來,那晚她和岳啟飛的對話,他全都聽見了。

緩了口氣,她繼續看下去。

韓澤:(臉上並無明顯的失望,淺吻了一下她的額心)【明晚有空嗎?一起吃飯吧。】

她點頭微笑,目送著韓澤離去。

豪車消失在路燈昏暗的小區大門外,藍雨收起笑容,一個人踱步到噴泉邊,坐在冰冷的石階上……

一個男人走到藍雨身邊,她轉頭,看見被埋在燈影下的楊琛,他的手中還拿著一個冰淇淋。【請你吃。】

……

劇本的第一頁結束了,簡葇遲遲沒有翻向下一頁,可是多年來不願意碰觸的記憶,卻在不知不覺中掀開,一頁又一頁。

直到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打斷了簡葇的回憶,回過神,周圍還是清冷的黑白色。

她拿起電話看了一眼,電話毫無意外是趙天天打來的,“趙大記者,今晚收獲如何?”

“收獲太大了!你快點從實招來,你和鄭偉琛是不是有什麼奸情?我可是有證據的,別等我嚴刑逼供哦!”

“呃,我今天晚上明明跟岳啟飛在一起,你的眼鏡是不是該換了?”

“我剛換的眼鏡,所以,我一定不會看錯,在你家樓下的那個男人,肯定是鄭偉琛。”

為了確定她沒聽錯,她又問了一遍:“你是說,鄭偉琛在我家樓下?!”

“是啊,他剛才把我拍的照片全都審查一遍,臉色黑得呀,就跟看見老婆偷人差不多。”

她這邊還沒消化好趙大記者這句“就跟看見老婆偷人差不多”,那邊門鈴響了,打開可視門鈴的屏幕,她親眼目睹了“跟看見老婆偷人差不多”的臉色……果然不是一般的陰沈。

聽不到簡葇的回應,趙天天使出絕招,“看來,你是想我現在去找你嚴刑逼供?”

“別!”一聽見趙天天要登門造訪,簡葇立刻從實招來,“我招了,我全招了。我們……正在發展中,具體發展到哪一步,還要看緣分吧!”

“這麼說,你們有戲嘍?”

“戲是有的,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微電影。”

抹了抹額邊驟然而出的熱汗,她換成溫軟哀求的語氣,“我的親姐姐,你YY一下就成了,千萬別亂寫啊。”

“放心吧!除非我活膩了,我哪敢亂寫他。”

門鈴又一次響起,為了避免趙天天靈敏的嗅覺嗅出什麼情況來,簡葇借口明天有個通告,需要早點休息,迅速結束了通話。

沈悶的敲門聲取代了門鈴聲,在這無聲的午夜,這樣的敲門聲格外的擾民。

為了隔壁白骨精的美容覺質量,簡葇不得不回應,“鄭少,這麼晚了,找我有事嗎?”

“有。”

“該不是又來取回你的東西吧?”

他淡淡地說:“我來跟你聊一聊昨晚的感受。”

“……”

“你不用開門,我們隔著門聊也是一樣。反正現在夜深人靜,我說話大點聲,你也能聽見。只是不知道樓下的狗仔走了沒有,她一定對我們的關系很好奇……”

或許真是年紀大了,鋒芒磨平了,她年輕時那份不知天高地厚的堅持和決絕被現實消磨盡了。

時隔多年,她在可視門鈴裏看著站在門外的男人,腦子裏浮現的一幕竟然不再是他擁著性感妖嬈的當紅女歌星在頂級配置的A8裏醉生夢死,而是他昨夜抱著她,說出那句“我想要的女人,始終只有你一個”時,聲音裏濃得化不開的眷戀。

明知道這扇門一旦開啟,他們之間的關系再也糾纏不清,她還是沒有控制住自己旋開門鎖的手。

門打開,她的心跳亂了節奏,“想聊什麼,聊吧。”

他側身從開了一半的門進了房間。

簡葇無語地看著眼前的男人走進她的家門,這麼多年他變了很多,唯一沒變的就是總把她的家當成自己家。

“有酒嗎?我們邊喝邊聊。”他問。

“喝酒?!你不會酒後亂性吧?”

他目不斜視看看她身上的黑色真絲睡衣,“我想亂性,喝不喝酒都一樣亂。”

在禽獸遍地的圈裏混了這麼多年,無恥的男人簡葇也算遇見過不少,可厚顔無恥到這種程度,且無恥得如此坦然,他是唯一一個。

她言辭匱乏,除了恭維他一句“你這作風……果然名不虛傳”,她確實找不出其他語言回應他。

恭維完了,簡葇還是本著來者是客的原則,翻箱倒櫃找出僅存的一瓶波爾多木桐。據駱晴說這酒很貴,所以她很多次想喝,都沒舍得,原本想留著它以備不時之需,今天倒是派上用場了。

開了紅酒,她又低頭看看身上的睡衣,雖說不算暴露,可該掩飾的曲線也沒掩飾住。為了避免他亂性的時候,說是她存心誘惑,她刻意去衣帽間加了件深灰色的長款針織外套,從頭到腿包裹得密不透風。

對著鏡子照了照,確定這個誇張的狗熊造型沒有一點女人味,她才放心大膽抱著紅酒和兩個高腳杯回到客廳。

客廳裏明亮的水晶燈和壁燈全被打開了,房間各個角度都被照射得亮如白晝,黑白色調也顯得不那麼孤寂。她的CD機也被打開,《Myheartwillgoon》纏綿悱惻的旋律自音響中流淌而出,從婉轉到激昂,很是催情。

而她的不速之客也已脫了外衣,正在用他的職業眼光審查著她的房子,她看了無數遍的DVD《泰坦尼克號》,她窗前開了花的仙人掌,就連她今晚剛買的幾件奢侈品衣服都沒放過。

最後他的腳步停在她私人珍藏的寫真照前。

照片上的她側躺在雪白的床單上,抱著雪白的枕頭……且只抱了個枕頭。不得不說,這照片對男人而言十分催眠,她默默決定明天一定要換一個。

聽見她的腳步聲,他轉頭看向她與照片上兩個極端的裝扮,啞然失笑,“你穿成這樣,不是怕我看吧?!”

“夜裏風大,我怕著涼。”

“這麼熱的天,你還是脫了吧……”他接過她遞來的酒杯送到唇邊,淺品一口,“我想看的,昨晚都看過了。”

“……”

這男人,還能再坦蕩點不?!

裹緊身上的狗熊款外套,她坐在沙發和茶幾之間的絨毛地毯上,分明距離他幾米以外,她還是沒有什麼安全感。

“你最近去過加拿大嗎?”為了緩和氣氛,她先問了一個困惑了她一天的問題。

“嗯,上個月公務考察去過一次。”

“你去過?!”她腦子裏一陣轟鳴,“那我妹妹說的那個男人,不會真的是你吧?”

他沒有否認,“她說我什麼了?”

“她說你答應請她吃飯,你真的說過?”

“可能說過吧,我不記得了。”他隨口說著,不以為意的口吻和簡婕期待的語氣形成強烈的對比。

看著他的淡然,想起駱晴的執迷不悔,再想起被他始亂終棄,到現在還無怨無悔的妖嬈女歌星嚴羽,簡葇再也淡定不了,“鄭偉琛,我警告你,你愛招惹誰招惹誰,別招惹我妹妹!否則……”

他走向她,手撐著沙發的扶手低下頭,越靠越近,氣息落在她躲避不及的唇上,軟軟的癢癢的,“否則怎麼樣?你能把我怎麼樣?”

滾熱的火辣自唇瓣瞬間遍及全身,她急忙閃避。因為閃避太急,手中的酒杯從指尖滑落,撞上玻璃茶幾。鄭偉琛及時幫她接住酒杯,才挽救了杯中的紅酒,可還是有幾滴濺在劇本上,鮮紅如血,像極了那一年濺落在青石上的鮮血……

她忙抽了張紙巾默默擦著劇本上的鮮紅。可惜太遲了,紅色已經滲進了白色的紙張,無論她怎麼用力,也擦抹不去了。就像橫亙在他們之間的距離,無論他再怎麼努力,始終無法跨越……

“昨晚為什麼哭?”他垂首看著她,銳利的目光看得她無所遁形一般。

憑借她苦練多年的演技,她面不改色答:“我哭了嗎?不好意思,我喝醉了,什麼都不記得了。”

“這麼說,你昨晚熱情如火急不可耐,是因為酒後亂性。”

“我……”她深吸口氣,認認真真回答,“這是演員的基本修養,謝謝!”

鄭偉琛笑了,她已經很久沒見過他笑得這麼真心,清朗的笑聲從喉嚨裏溢出,很有感染力,惹得她都想笑了。

他笑夠了,仰頭把紅酒幹了。她很想告訴他,這紅酒很貴的,你能不能慢慢品?

想起他一口氣灌完整瓶五百毫升軒尼詩的場景,她忍住了。

“演員的修養?”他嘲弄地微笑,不懷好意的手搭上了她的肩膀,“為什麼我感覺你是對我舊情難忘,情不自禁呢?”

血脈又是一陣逆流而上,直沖她混沌的大腦,她狠狠拍掉他的手,“對不起,你想多了!”

“噢?”他的指尖又探到她的腰間,那是她最敏感的地方,被他輕輕一碰,一股火焰瞬間從身體燒了起來。

這就是她為什麼五年都不敢見他的原因,她的身體在他面前總是太過誠實,只是稍微有一點身體接觸,她的演技只能用來自欺而已。

為了掩飾身體的反應,她低著頭繼續專心致志擦劇本。擦著擦著,她忽然發現茶幾上的半盒煙和煙灰缸不知去向,茶幾上除了劇本空無一物。

倏地,她記起下午接到岳啟飛的邀約,她匆匆忙忙裝扮,臨走時才想起來手指上的鉆戒忘了摘,隨手摘下來放在盒子裏,那個盒子,她好像放在了什麼地方……

她這個一著急就隨手亂放東西的破性格啊,被威爺罵過多少次了,到現在還是改不了!

她四處張望一圈,不見戒指的蹤影,擡頭再看鄭偉琛沈靜的表情,一種不祥的預感油然而生。果然,鄭偉琛心領神會般拿出個小巧精致的黑色盒子。

“你在找這個嗎?”錦緞的小盒在他修長的手指中掀開,黑色的絨布上流瀉出剔透的冷光。

他這洞察力,還真是對得起他的職業。

“……”她一言不發,在心裏打定了主意,寧死也不招。

“你不是說賣了嗎?”他淡淡問。

“我要是說:我知道自己賣虧了,又去珠寶店把它贖回來了,你信嗎?”

鄭偉琛橫了她一眼,“你能不能編一個不侮辱我智商的理由?”

她努力想了想,“那家珠寶店賣了好久都沒賣出去,又給我送回來了。”

“……”

“好吧,我說實話,其實是那家珠寶店的老板嫌我要價太高,不肯收……”

“……”

編來編去也編不出個像樣的理由,她幹脆放棄了,“算了,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

“嗯,既然賣不出去,我幫你處理了……”

他起身,走到窗前,打開窗。午夜的風吹落了仙人掌上柔弱的花瓣。

或許是經過了風雨的洗禮,今夜竟然可以看見星星,雖然只是零零散散綴在夜幕上,卻也是難得一見的景致。

在無垠的星空下,他的手臂緩緩擡起。

正混沌的腦子一脫線,她不顧一切沖過去抱住他的手臂,“別……”

鉆戒的盒子在夜空裏自由地墜落,她的心仿佛也跟隨著它被拋下,以一道完美的弧線,落地,摔得粉碎……

“你……”下一秒,她幡然醒悟。

鄭偉琛不是個沖動的人,他分明在試探她到底在不在意那枚戒指,而她居然笨得不打自招了。

“你不是不想要嗎?”他問。

“誰說我不想要,”她理直氣壯反駁,“那顆鉆石很大啊,還是藍鉆,很貴的。”

“不貴,才花了我一年的工資。”

一年的工資?!他的意思,他工作了整整一年,賺的錢全都用來給她買了一枚戒指。她又經歷了一遍心被高空拋下的感覺,疼得毫無知覺。

他關了窗子,悠閑地坐回沙發繼續喝酒,仿佛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

“把戒指還給我。”她追了過去,在他面前攤開掌心。

“扔了。”

她掌心固執地在他眼前攤著,“別鬧了,這種幼稚的游戲,我十幾歲就不玩了。”

“真的扔了。反正也沒有珠寶商識貨,廉價賣了,不如扔了。”

“我不信。”她抓住他的手,一根根扳開他的手指,又抓了另一只手看,真的沒有。她又去翻他的褲子口袋,空無一物,她還不甘心地摸他身上的襯衣,從領口摸到腰間……

她太過專註於那枚鉆戒,以至於忽視了他身體驟然的緊繃,等到她發現自己的雙手正暧昧地纏在他腰間,身體親密無間地貼合……為時已晚。

一切就那麼發生了。

似乎是無心之失,又似乎是蓄謀已久。

循環播放的《Myheartwillgoon》正唱到動情時。

Oncemoreyouopenthedoor,

andyouarehereinmyheart,

andmyheartwillgoonandon……

她被他按倒在沙發上,半濕的黑發自沙發上傾瀉而下。他的指尖托起她的下頜,毫不猶豫吻了下來。

仿佛昨夜被暫停的場景再次拉開帷幕,戛然而止的鏡頭又在繼續,他低頭,強勢的吻依然帶給她疼痛,她甚至品嚐到一股腥鹹的味道流過舌尖。

她沒有反抗,環上他的腰的手收緊,迎合著他的為所欲為。

紅酒杯摔落在地上,刺耳的破碎聲。

然後,她厚重的外衣和他的襯衫糾纏著落地,微乎其微的跌落聲。

再然後,薄絲的睡衣輕飄落下,無聲無息。

最後,房間裏只剩下他們急切的呼吸聲,久久不絕……

她用盡了所有熱情吻著他,她不奢望還能跟他舊情覆燃,更沒有一絲借他上位的念頭,她僅僅是太過想念,想念那個最美好的年華遇見的最美好的男人,想念那個可以為愛不顧一切的自己,也想念記憶中那段最純粹的愛情。

如果可以,她很想再說一遍“我愛你”,不是在回憶裏,也不是夢中。

……

這一夜,他深切並且深刻地向她證明了,他在某方面的能力沒有一點障礙,而且比起五年前,還要更長進很多。

他伸手把她摟入懷中,吻了吻她的臉頰。

“周末有空嗎?我朋友結婚,你陪我去吧。”他問。

“誰的婚禮?”

“葉正宸,你記得嗎?”

“當然記得!”她怎麼會不記得,那個瞬間刷新了她對“富二代”偏見的帥哥,鄭偉琛最好的哥們兒。當初她在日本拍戲遇到麻煩,還是葉正宸幫忙解決的,現在他結婚,即使她一向不喜歡參加婚禮,也該備一份厚禮去祝賀祝賀。“他的婚禮我一定去,在哪個酒店?”

“在四川南州的一家酒店。我訂好了機票,下周五去,周一回來。”

也就是說,不是去參加婚禮,而是陪他四天三夜。這一晚都快要了她的命,那漫長的四天三夜,她真的沒法想象,她要怎麼度過。

“為什麼要我陪?這種高端大氣上檔次的場合,你應該帶個拿得出手的。”她問。

“因為我一向不參加別人婚禮,這次是葉正宸結婚,我不能不去……所以,我想有你陪著,我心情會好點。”

他聽似輕松的話不偏不倚戳到她心底最柔軟的角落。

她擡眼,望著他的黑眸,“鄭偉琛,我們……”

他打斷她想說的話,“別跟我說那些侮辱我智商的話,你對我到底是假戲,還是真心,你以為我分辨不出來?!”

“我們是不可能的!”

“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時間會改變很多東西……五年的時間,讓你從‘寧死都不願意見我’,到現在為了演女一號,願意跟我回家。”他笑著靠近她,在她臉頰印上深深的一吻,“說不定有一天,你會願意戴上我送你的戒指……”

不會有這一天!

這句話分明到了嘴邊,卻終究沒有說出口。

她一動不動被他擁著,她不敢眨眼,怕一眨眼眼淚又會掉下來。

這五年的時間真的改變了很多東西……

唯一沒變的,就是他們還愛著彼此。

被鄭偉琛纏到了東方現白,她實在撐不住,在他懷裏睡著了,半夢半醒時還惦記著她的戒指,看著身上空無一物的男人,她還不死心地含糊著問:“你到底把戒指藏哪兒了。”

“睡吧,等你睡醒了,我告訴你。”

等她再次睜開眼,太陽已經繞過半邊天空。

感覺背後有著強烈的存在感,她回頭,正對上鄭偉琛的黑眸。他應該早就醒了,穿上了襯衫和長褲,黑瞳中也看不到睡意,但還是側躺在她身邊,手臂撐著頭靜靜地看著她。

她恍惚有種錯覺,這僅僅是一場美好的幻覺,眨一眨眼之後,仍舊是她一個人躺在床上,就像以前一樣。

所以,她不敢眨眼。

“睡醒了嗎?”他問。

她小心翼翼眨眨眼,他竟然還在,“你,沒去上班?!”

“今天是周六。”

哦,她差點忘了這世界還有傳說中的“五個工作日”,她一般周六周日比平時更忙,因為這兩天的應酬比較多。想起應酬,她猛然想起岳啟飛昨晚離開的時候說過:“明天早上我來接你。”

貌似現在已經過了早上!

她一邊抱著被子四處張望著找手機,一邊回憶著昨晚又把手機扔在哪兒了,她這隨處亂扔東西的破性格啊。

終於,她在床頭的臺燈下看見了手機,擁著被子正要伸手,鄭偉琛伸手幫她拿了過來,“岳啟飛早上給你打過電話,我說你昨晚太累了,還沒睡醒……”

“啊!”她目瞪口呆地看著他,殘留的一點睡意現在徹底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說既然你不方便,就不過來接你了,他把航班信息發給你,讓你自己去機場。”

她低頭看短信,上面果然有一條未讀信息:南方航空CZ9901,起飛時間14:00,首都機場T2航站樓,我在國內航班貴賓室等你。

她再看看手機上的時間,已經十二點了,雖然從她家到機場不遠,可是貌似也有點來不及了。她正琢磨著找個什麼理由不去S市,就聽鄭偉琛說:“早飯給你買好了,起來吃吧。吃完飯,我送你去機場。走綠色通道,應該可以趕上飛機。”

說完,他轉身出了臥室,那個臉色用趙天天的話形容十分貼切——跟看見老婆偷人差不多。

她環顧臥室的各個角落,尋找自己昨晚不知丟在哪裏的睡衣。無意間,她看見枕邊放著黑色的鉆戒盒子,正是他昨晚扔下樓的那個,上面沾了幾點抹不掉的汙穢……

她急忙打開盒子,她最喜歡的戒指安然無恙地躺在裏面。

她緊緊握住戒指,她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想把它戴上。可她戴上又怎麼樣?她家破人亡,她也害得他家不成家,他們還可能在一起嗎?

簡葇把鉆戒仔細收好,從臥室的衣櫃裏翻出件新睡衣穿在身上,奔去衣帽間。她在衣帽間滿滿的衣服裏來來回回挑選了半天,沒找到一件適合吃早餐的裙子,不是太刻意,就是太隨意。

下次她一定要記得請教一下造型師,吃早餐應該穿什麼樣的衣服最合適。

在衣帽間門口看了她很久的鄭偉琛看看手表,走了進來,果斷地從衣櫃裏拿了件黑白色拚接的長裙遞到她手裏。

“穿這件吧。”

她細看這裙子。裙子是無袖的長裙,及腳踝的長度,覆古的側開,長裙擺由白色疊在黑色上,色彩對比強烈又和諧。這款裙子穿在身上,安靜時輕靈文雅,走路時會隱隱露出一條腿,有種隱晦的性感。

她的確很喜歡這裙子,還穿著它給一本時尚雜志拍過封面。

可是,穿著它吃早餐,會不會有點太正式了點。

見她還在猶豫,鄭偉琛說:“這裙子很適合你,不會過度端莊,也不會過分性感,上鏡也很襯你的膚色。”

“是嗎?”她還沒穿他就知道,只有一種可能,“你見過我穿嗎?”

“嗯,你出席《水月天》的宣傳活動穿過,我在《東方時裝》雜志上也看見過,很漂亮。”

他平淡地陳述著,包括她早已忘記的細節。

是怎麼樣的眷戀,才可以讓他在分手以後還關註著她?又是怎麼樣的在意,才可以如此清晰地記住她出席的所有場合和服飾……

她的手無力地顫抖著,抖得幾乎拿不住輕飄的裙子。

終於,她再也壓抑不住沖動,從背後抱住他的腰。

他沒有動,任由她抱著。她緊貼著他挺拔的脊背,拚命地咬著牙,將眼淚囚禁在緊閉的雙眼中。

“你,恨我嗎?”這是她多年來一直想問的問題。

“恨過。”他的背直直挺著,還是一動不動,“恨不得把你剝皮抽筋,看看你長沒長心。”

“那,為什麼又不恨了?”

“我那次受傷,在醫院昏迷不醒的時候,我聽見你哭了,我感覺你死死抓著我的手,哭著求我,讓我放過你……我也聽見你說,你太疼了,疼得快要活不下去了……”

她摟在他腰上的手死死握緊,只有這樣她才有力氣站穩。

他繼續說:“你一定沒想到,我當時雖然不能動,但是我還有感覺。”

她的確沒想到,這麼多年都沒想到,如果她想到了,她一定不會去醫院看他,一定不會說出那麼多不該說的話!

“我醒了之後,想找你好好談談,可是你寧可把自己弄得鮮血淋漓,都不願意見我一面……我想,我是真的讓你太痛苦了,痛得活不下去。”

眼淚再也囚禁不住,一串一串無聲地落下,浸透了他的襯衫。

她終於明白她當年把事情做得那麼絕,把鄭偉琛傷得那麼徹底,葉正宸為什麼還會在生日那天指定要她作陪,後來又不再為難她。

她也明白了,她在七點檔新聞上看見他那晚,鄭偉琛為什麼站在她家門外等她開門。他分明有無數種方法破門而入,可他選擇在門口等待……

他不想強求她!

“快點換衣服吧,早飯涼了就不好吃了。”說完,他頭也不回走出去。

看著他離開,她第一次發現,他一向孤傲的背影沒有了驕傲,只剩下孤單。

……

換上了他選的裙子,又化了個神清氣爽的妝容,簡葇才走進餐廳吃早飯。

飯桌上擺滿了各種餡的小籠包,徐徐冒著熱氣,誘人的濃香。她在他對面坐下來,低著頭一口一口吃著,每一種口味都嚐了一遍,卻什麼滋味都吃不出來。

沈默著吃過了早飯,他們又一路沈默著到了機場。不是她不想說話,而是她怕他稍一分神,他們這輩子都到不了機場。

還不到一點鍾,他們就到了機場。下車時,簡葇深深覺得,他那車速真對得起6.0的排氣量。

剛走進航站樓,岳啟飛焦躁難耐的電話就打了過來,他的聲音聽起來不太愉悅。

“已經開始登機了,你還來不來?”

她匆匆說:“我到機場了,馬上就去換登機牌,應該趕得及登機。”

“哦,那不用急了,我跟工作人員解釋一下,盡量等你。”

“好!”

……

鄭偉琛從綠色通道一路將她送到了登機口,飛機即將起飛。

她拿著登機牌走向登機口時,他突然拉住她的手,問了一句:“什麼時候回來?”

“我不確定,這次行程全由公司安排。”遲疑了一下,她補充了一句,“是為了新片宣傳。”

“我知道。”

她訝然擡頭,看著他,“你怎麼知道?”

他笑了笑,“我今天早上在電話裏說得那麼清楚明白,他還若無其事在機場等你,除非他不是男人,否則他一定是沒有立場幹涉你的私生活。”

她好半天才合上驚得微張的嘴,原來他想了解真相,一個電話就足夠了。

“緋聞鬧得適可而止就好,鬧得太大了,反而適得其反。”

聽著他語調中不易察覺的一絲酸意,她不自覺笑了出來,“嗯,我下周五之前,一定會回來的。”

他點點頭,慢慢松開手指,糾纏的十指緩緩分開,她轉過身,快步進了機艙。

沈重的機艙門合上,她才回過身,久久望著阻隔視線的門。

她是何其幸運,可以被這樣的男人愛著。

然,被這樣的男人愛著,何嚐不是一種最悲哀的不幸!

戴上墨鏡和口罩,簡葇走進頭等艙,眼睛卻還不爭氣地從飛機的一個個窗口朝登機口的方向張望,可惜角度不對,什麼都看不見。

終於,西裝筆挺,一身富豪範兒的岳啟飛忍受不了她的無視了,喊住還想繼續走的她,“這裏。”

“哦!”她隨口應著,眼睛還不死心地尋覓著割舍不下的人影。

岳啟飛看看簡葇優雅的裙裝,又看看她遮了半邊臉的墨鏡和白色的大口罩,臉上明顯表露出對她品位的鄙視。

“你弄成這樣幹什麼?我已經離婚了……”

她眨眨潮濕的眼,收回視線,在他旁邊的空位上坐穩,“欲蓋彌彰的道理你不懂嗎?不戴口罩,怎麼顯得咱們關系非比尋常呢?”

“哦,”岳啟飛恍然大悟般點頭,“你還有口罩嗎?給我一個。”

“……”

飛機騰空而起,在顛簸的氣流中漸漸平穩了下來,簡葇摘了墨鏡和口罩,和岳啟飛簡單寒暄了幾句之後,拿出包裏的劇本,聚精會神讀著。

劇本上的酒痕還在,淡紅滲透了許多頁。她一直翻到沒有被染紅的一頁,才停下來。

《似水流年三部曲》第六十一場

時間:二月十四日,情人節,清晨。

地點:藍雨的公寓

人物:藍雨(女一號),楊琛(男一號)

不是周末的情人節,藍雨只能一個人度過。她其實也不太在意這個節日,畢竟對她來說,每一個周末都是她的情人節。

清晨,她拖著沈重的腿從片場回來,剛到家門口,就看見花店的送貨小妹在按她家的門鈴,手裏抱著一盆長滿尖刺的仙人掌。

送貨小妹(看見她拿出鑰匙,認出了她):【藍雨小姐,這是楊先生送您的花,請您簽收一下。】

聽說是楊琛送的,藍雨滿臉驚喜加驚異地簽收了她的情人節鮮花。她接過沈重的仙人掌準備進門,忽然想起件事,叫住花店的送貨小妹:【對不起,能不能請問一下,仙人掌的花語是什麼?】

送貨小妹:【堅強;嗯,還有……藏愛在心底!】

藍雨(微笑):【謝謝!】

關門時,藍雨的手不小心被仙人掌刺了一下,幾根細刺埋入她的手指,她咬牙甩甩手,將花盆擺在陽臺,又換到客廳的茶幾上,想了想,最後決定擺在臥室的窗臺上,以便她每天睜開眼睛就能看見。

藍雨正在拔著手指上的細刺,楊琛打來電話:【收到我送你的花了嗎?】

藍雨:【花?你確定你送我的是花?我為什麼只看到刺?】

楊琛(朗聲笑):【仙人掌是開花的。據說當它在心裏藏了愛的時候,它就會開花。】

藍雨:【真的?】

楊琛:【真的!你知道嗎,所有的植物裏,我最喜歡仙人掌。它有著異常的倔強和頑強的生命力,即使在那貧瘠幹旱的沙漠也能綠色蔥郁,開出嬌嫩的鮮花,尖刺只不過是它掩藏內心柔軟的方式……就像你一樣!】

藍雨(小心觸摸著仙人掌上的翠綠):【楊琛……】

楊琛:【嗯?】

藍雨:【我有沒有說過——我愛你!】

楊琛:【你今天還沒說過……】

藍雨:【楊琛,我愛你,不管將來你愛不愛我,我永遠都愛你!】

……

簡葇深深沈浸在劇本的文字裏,一縷碎發從額間滑下,遮住她寂靜的臉,只露出白玉雕琢一樣的鼻梁和櫻桃色的唇,岳啟飛看著她的側臉,只覺周圍的空氣也變得寂靜,時間也靜止不動了。

岳啟飛承認,他擁有過的女人中比簡葇漂亮的大有人在,可只有她能牢牢鎖定他的視線,讓他不由自主想試著多讀懂她一些,偏偏又總是讀不懂。

半小時後,他終於耐不住寂寞,開口:“這劇本寫得很難懂嗎?”

簡葇搖搖頭,“不難懂!”

“那你為什麼這一頁看了四十分鍾?”

簡葇微微側臉,朝著他淺淺一笑,“你沒看見前面那個男人在拍照嗎?我在擺造型,讓他全方位地拍。”

岳啟飛探頭看了看,他安排的娛記的確在敬業地工作著,“所以,你就打算一直這麼看到下飛機。”

“嗯。我今天早上特意在鏡子裏觀察過,我這樣低垂著臉,特別上鏡。”

“的確很上鏡。可是你別忘了我們是在‘約會’,我怎麼一點感受不到你對我的深情呢?”

簡葇撩起臉側墜落的長發,很認真回答:“岳總,我覺得你對女人的看法有個誤區。女人真心喜歡一個男人,不一定非要像膏藥一樣黏在他身上。真正的愛,是兩個人安安靜靜做著自己的事情,彼此都不會介意。”

岳大少似乎覺得她說的有點道理,深入思量一番,又問:“昨天晚上,你和鄭偉琛一整晚都在安安靜靜各做各的事情嗎?”

“……”簡葇頓覺自己像吞了個雞蛋,噎得快要喘不過氣。

從她的表情裏,岳啟飛得到了答案,“看來不是!”

不理會岳啟飛嘲弄的表情,簡葇低頭繼續看書。

“一提起他,你就是這副逃避的樣子。我就不明白了,他除了長得帥點,還有哪兒好,你就這麼迷戀他,五年了還是放不下?”

她擡眼,朝他軟軟地一笑,“岳總,您要是實在吃飽了沒事兒幹,不如看一會兒電影……”

“我看過了,都沒你好看。”他意興盎然看著她。

在她印象中,岳啟飛什麼都不如鄭偉琛,唯獨坦白這一點,他和鄭偉琛有一拚,“我能求您件事兒嗎?”

“說吧。”

“您能不能離我遠點?”

“抱歉,飛機就這麼大點地方,我不能滿足你的要求。”

“……”簡葇無語,合上劇本,站起身。

“你去哪?”

她隨口說:“我去洗手間抽根煙。”

“哦!可是,你有火嗎?”

“……”這個,她還真沒有!

她終於認命地坐回座位,像應對記者招待會一樣的嚴陣以待,“好吧,你想八卦什麼就八什麼,我有問必答。”

岳啟飛立馬來了精神,讓空姐給他們拿兩杯咖啡,看架勢是打算要跟她促膝長談。

“我剛才看見他送你從綠色通道過來的,你們該不會真的舊情覆燃了吧?”

她答:“要覆燃早就覆燃了,我們還用等到今天?”

岳啟飛鄙視地瞥她一眼,“你能別這麼矯情不?明明對他餘情未了,你還裝什麼裝,幹脆從了他算了!”

“矯情!”簡葇恨恨地瞪他,“成!我今天不矯情,我跟你說點掏心窩子的話:你以為我不想從?!我十三歲就想從他,想天天像個膏藥一樣黏在他身上,一天說一百遍‘我愛你’,說到他耳朵生出繭子!我十九歲就從了他,被你封殺得連龍套都演不了,我都不後悔,一心一意等著他有一天飛黃騰達了,養我一輩子!”

岳啟飛打斷她,“我什麼時候封殺得你連龍套都演不了?阿威不是給你接了個日本的戲嘛?那部戲你還在東京電影節上提名最佳新人了吧?”

提起跟那幫日本人拍的戲,她恨得牙根癢癢,不過那不是重點,重點是,“我愛他愛得毫無保留,義無反顧,可他居然從來沒告訴過我,他爹是鄭耀康,更沒告訴過我,他媽是……呂雅非。”

“那又怎麼樣!他不就個名門之後嘛?不就是他們家老爺子說死也不讓你進門嘛?你為了他,死都不在乎,還在乎這個嗎?”

“很多事,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

“能有多覆雜?不能嫁給他,那就不嫁,愛情本來就是兩個人的事!簡葇,鄭太太這個稱呼就對你那麼重要?!那張價值九塊錢的結婚證對你那麼重要,你以為它能保障什麼?他愛你,沒有那張紙也會愛,他不愛你,那張紙說作廢就作廢。”

愛情本來就是兩個人的事?!岳大少的邏輯聽來還真有些道理,她稍稍有些心動了。如果她和他永遠保持著地下情,沒有人知道,那麼是不是就沒人會阻攔……

她靠在椅背上,認真思考了一陣,還是覺得不靠譜,“不以結婚為目的的戀愛,那和包養有什麼區別?哪天他結了婚,我又和‘小三’有什麼區別?如果我有了孩子,我一輩子都不敢告訴別人,他爸爸是誰……如果是這樣,我寧願和他斷得幹幹凈凈,再也不見!”

“你斷得了嗎?”岳啟飛凝視著她蒼白的臉色,還有眼底未褪去的淡紅,問她。

是啊,她斷得了嗎?二十歲那年,她以為她可以,以為一句“我從來沒愛過你”就能斬斷所有的情分。現在二十五歲了,她不再天真,被現實磨平了倔強,她還有當年那份近乎癡傻的勇氣,斬斷得了一切嗎?

“如果我是你,我寧願和他在一起,至少不用壓抑得這麼痛苦!”

聽見他如此直言不諱的建議,簡葇不禁對風流成性的岳大少另眼相看,“你為什麼要對我說這些?”

他輕輕摸了摸她的頭,像是摯友一樣的撫慰,“因為我得不到你,也不想看見你把自己搞得這麼淒慘……”

“……”這樣的岳啟飛,讓她幾乎認不出來了。

“哦,對了,為了你老了以後有個保障,記得多跟他要點包養費。如果他出的價錢你不滿意,你也可以再來找我,你要多少,我給多少,我絕對不還價……”

唉!這回她能認出來了,岳大少永遠是岳大少!如假包換!

為了感謝岳大少這份厚愛,簡葇決定仔細考慮一下岳大少的建議,當然不是被他潛規則的建議。而是,當努力建立了五年的壁壘被鄭偉琛一夜之間摧毀得粉碎,比起繼續壓抑和繼續自欺,重新和他在一起,是不是更好的選擇?

至少,他一向孤傲的背影,不會只剩下孤單。

又仔細考慮了一番,她問正在拿咖啡潤嗓子的岳啟飛:“我能不能問你個問題?”

“問吧。”

“你到現在還惦記著潛我,是不是因為你從來沒得到過?如果一開始我就被你潛了,你對我是不是也像對陳瑤瑤一樣,早就膩了,連看都懶得看一眼。”

“我要是實話實說,你不會介意吧?”

“我想聽實話。”

他瞇著桃花眼把她從上到下品鑒一番後,抿了抿嘴角,“你比陳瑤瑤漂亮多了,所以我就算對你膩了,也會願意多看兩眼。”

果然是實話!

她由衷地回了句,“謝謝!”

和岳啟飛聊天的時間過得很快,不覺間,飛機降落在虹橋機場。趕著去和投資商談一部新戲投資事宜的岳啟飛一邊看表,一邊催促接機的司機開快點。

她十分不解,“既然這麼急,為什麼不坐早一班的飛機?”

接收到岳啟飛“你最好別問”的幽怨眼神,她才恍悟自己問了個多麼不該問的問題。

以岳啟飛向來守時的性格,若不是她這個累贅昨晚“縱欲過度”,起得晚了,還差點趕不上飛機,他會不搭早一班的飛機?

出於愧疚,她老老實實作為岳啟飛的女伴,陪他和投資商會了面,也陪他們去參加了晚上一個群part,游艇、紅酒、法餐一應俱全,當然少不了一眾身材火辣的嫩模調節氣氛。

陪著岳啟飛招搖了一整晚之後,簡葇趁著一個名模勾搭岳啟飛的空當,溜上甲板,找了個人跡罕至的地方看風景。水波蕩漾中,她不時看向燈火通明的船艙,看著那些蜜蜂一樣的模特對著“蜜糖”猛叮,簡葇深深覺得她保守得都可以立個貞節牌坊了。

看了無數遍的手機沒有來電,也沒有短信,簡葇懶得將手機一次次收起來,又一次次拿出來,幹脆刷刷微博,刷了幾下,刷出駱晴幾秒鍾前發的微博,內容是一句經典的電影對白:

“也許他不會帶我去坐游艇吃法餐,但是他可以每天早晨都為我跑幾條街去買我最愛吃的豆漿油條……忽然很想這樣愛一次!”

下面還配了一張駱晴看似清純的生活照。

簡葇看著這句別有深意的微博,轉發了一下,並且回覆:“不論游艇法餐,還是豆漿油條,不管藍色妖姬,還是仙人掌,遇上對的人,什麼都是對的,遇上錯的人,一切都是錯……”

等了好一會兒,駱晴沒有回覆,卻等來了一條來自“陌生人”的回覆:“愛上了,就不分對錯!”

她查看了“陌生人”的微博,只有過兩條消息,而且都是@過她的。

第一條:“下雪了……”

第二條:“沒有人值得你把自己傷成這樣。”

海風掀起她的裙擺,黑白色交疊著漂浮在空中,她握著手機,仰望著東方泛了白的天。

愛上了,真的不用分對錯嗎?

……

甲板上傳來不穩的高跟鞋叮當聲,她轉臉看去,一個挺有名氣的女星搖晃著走向甲板上的另一側,她雙手撐著圍欄一陣幹嘔,然後蹲在地上無聲抽泣著。

抽泣了一會兒,女星開始打電話,拿著電話痛哭流涕,“你不是說這一生除了我不會再愛上別人,你不是說過非我不娶嗎?為什麼……”

聲音突然沒了,她罵了一句“渾蛋”,直接把手機摔了。

簡葇沒有打擾她,安靜地退到她視線不及的地方。簡葇雖然和這個女星不熟,卻也聽過她的事,畢竟這個圈子沒有真正的隱私。

想當年,這個女星也紅過一時,就在她四年前最紅的時候,她和一個高富帥的戀情高調曬出來,當真被不少的圈中女藝人羨慕嫉妒恨過。

四年,她賠上了青春,賠上了真心,到頭來高富帥遇上一個比她年輕,比她漂亮,比她學歷高,比她家世好的女人,就用一棟浦東的高檔別墅像打發叫花子一樣把她打發了。

上個月,高富帥更高調地結婚了,極盡奢華的婚禮上,新娘的臉上全是幸福和滿足……

而她,除了在酒醉後痛哭流涕還能做什麼?

只見新人笑,不聞舊人哭——本來就是這個圈子的游戲規則。

願賭就要服輸!

簡葇垂下臉,再看手中的微博留言。

她忽然很想知道,假如有一天,她看到鄭偉琛唯美浪漫的婚禮,看見他和新娘臉上的幸福和滿足,她會不會這麼痛哭著打電話給他?

應該不會吧,最殘忍的一幕她都看見過,這點小場面她應該能忍得住。

那麼,她真的可以考慮岳啟飛的建議。

有的人,你一想起他,他就一定會出現,比如岳啟飛。

她微涼的背上多了件西裝,熟悉的古龍水味道讓她不用回頭也猜出衣服的主人。

“謝謝!”她問:“你覺得,我這種姿色,男人要多久才會膩味我?”

“怎麼?考慮我的建議了?”

“嗯!”

“據說外國科學家做過實驗,把一對很相愛的夫妻放在同一間房子裏,關三個月,兩個人出來以後第一時間去離了婚,老死不相往來。當然,這是極端的情況,一般來說,男人與一個女人朝夕相對,一年新鮮、二年熟悉、三年乏味、四年思考、五年計劃、六年蠢動、七年行動……”

“七年,看來我真得多要點養老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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